台語散文-秋姑仔魚

秋姑仔魚

欖仁樹

烏龜澶

玉蘭花

秋姑仔魚

普渡若過，九月早早，竹芯沰滿土尻，秋天个腳步着近啊。

九月天，天頂親象潑着「引氣」，青矣青、県云県，湠開去。涼風對遠遠个海面吹來，有絲絲仔鹹舄味參一些仔魚臊味。

下晡時仔日頭紅記記，親象一粒大粒紅柿，立卜墜落海，踏叻黃金色个石仔路，返來到厝迡，先加冊包囥好勢，着去雞稠看雞仔有攏總入稠否？這是我个責任，每日若放學返來，竚先加雞仔飼好了後，才去洗澢；阿兄着去創互老牛食晚頓。

逶浴間出來，外口已經互烏影咧，安姈加晚頓拴好勢叻等，

「阿華，叫阿爸�^阿兄挏食飯」，

安姈倁灶腳叻叫。

「好啦！阿爸、阿兄，來食飯。」

「好，好。」

阿爸倁間仔叻整理一可仔物件，停手出來啦；阿兄加老牛點好蚊仔薰，妧三人着先坐偎來飯桌仔邊。

「早起，財仔送咱二尾秋姑仔魚，不知好食否？」

安姈手迡捧一盤魚仔，對灶腳彼旁乍講乍來，加彼盤魚仔囥僀阿爸个面頭前。二尾秋姑仔魚嘴開開，翅尾仔翹翹，親象珊瑚刻个遐尔紅，擱倁白色个仔皿內。

「財仔送兮乎？」

「欸，講你上愛食秋姑仔魚，講伊去海口着人叻牽罟，買着个，役活跳跳咧。」

安姈筴一塊秋姑仔魚个肉互阿爸，講：

「恁有看逘否﹖下晡个日頭足紅吓！」

「噷，白露叨過啊呣…。」

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

安姈恬恬無應聲。

「是安怎想着天足紅？」

阿爸吧一嘴飯，呤安姈昑昑看。

「哪有啊！是講…，咱此間厝看西，日頭卡長，下晡時仔西照日，厝頂着紅紅皅皅哦！」

安姈安呢講。

「咁有親像秋姑仔魚即尔紅？」

阿兄佇岔嘴。

「有喏！嘛佫，人講紅个無烏个久… 」

安姈恰若想起啥乜代志，仰頭看對窗外去，月娘役佅出來，四過烏藪藪。

「啥乜代志？」

阿爸問安姈，

「咁不着？好景一絲仔久，日若落着暗摸摸啊。」

「有時月光，有時星光呣？」

我學阿爸个嘴尾應安姈，

「你佫赫爻講，這加紅个烏个有啥乜關係？」

阿兄用話加我拄，

「無愛岔你！」

我伋一下嘴，勼一下鼻，加阿兄睨一下。

「安姈，你有聽矣否？奚灶螇仔哮赫尔大聲」，

阿兄加耳仔向對灶腳彼旁去，加一支指頭仔比僀伊个嘴唇。

「哪會無，近來愈哮愈大聲，哮規暝規日。」

「秋虫呣，秋天着卡爻哮。」

阿爸故意拍斷安姈个話，

「咁安呢？」

安姈个聲比灶螇仔叻哮卡細聲。

親像安呢，妧一家人會倲僀此間紅瓦厝迡，食飯配話，講日頭紅，講秋姑仔魚好食，聽灶螇仔叻哮个日子立卜無啊，佫三日，妧一家着卜搬去台北。𣳈

阿爸昨昉才對台北返來，講有朋安逗仨仜，紹介入去三重埔个清潔隊叻加人拼畚溲；講今仔作穡無路用，雖然阿公有放一可仔田，此仂天年，農業破去，一年長咾咾嘛趁無我阿兄个學費，所以決定卜一家人去台北趁食，度看有三頓飽，會倲挏互妧兄妹仔繼續妧个學業否？

安姈泪洒流泪洒滴，講伊不甘離開此間厝。此間厝嘛是阿爸扟阿公个手尾个，是一間正宸護龍个古早厝，五間後有一欉大榕，拜亭仔外種一排燈仔花叻做籬笆。𣳈　安姈不是干吶不甘離開故鄉呤呤，佫不甘放捒老牛，講老牛比我卡早着來妧兜，叻安姈尹同甘同苦，幫阿爸種作，今仔若搬去台北，放老牛偕己是卜安怎？

　　「厝咱貰加關咧，鴻仔伊若大漢，才互伊去怕算；老牛即寄財仔飼，有時仔嘛挏加財仔逗犁田。」

　　阿爸安慰安姈安呢講，𣘀

　　「逗陣逨去台拍拼，你嘛會使尋一個卡輕可个工稼挏逗添貼，年仔節仔咱即返來看看咧。」

　　代志自安呢決定啦。膺晚是我飼雞仔个最後一擺，安姈昨昉着加雞仔賣互木山仔叔，明仔早起伊着卜來去，財叔仔嘛講一半日仔，伊若閒，着卜來牽老牛過去。忽然間，親像規個天沰落來，加妧此個家跌破去。𣳈

　　出發進前暝，安姈倁灶腳叻款東款西，款一可仔碗盤仔挏卜帶去台北市用。逐個人心情真沉重，灶螇仔卻倁遐叻唧唧叫。𣳈

　　「安姈，灶螇仔踮倁佗位欸？」

我問妧安姈。𣘀

　　「倁菜櫥仔尻啊，攏嘛倁遐叻哮。」

　　「咱加灶螇仔煞掠逨去台北好呣？」

　　「掠會着，你加掠嗊…」

　　「我逨叫阿兄。」

　　阿兄加菜櫥仔撨開，果然看見三四隻灶螇仔，細細仔隻，親像烏龍仔孖丩倁壁角。我抻手卜加伊掠，才佫加手𧥺倒返來。心內想着不甘去拍惊尹，嘛不甘互尹去赫尔仔遠，佫遐尔仔生份个所在。𣳈

　　阿兄笑我講，我若加灶螇仔掠去台北，伊嘛卜牽老牛做伙去，我心內想：貰加尹放僀故鄉，有一日妧一定會佫倒返來。

出發彼早起，財叔仔木山仔叔、阿姑參阿舅尹一大群人來相送。講卜趁中午以前入去台北彼間厝迡，挏安神位，安呢卡好頭彩，所以天役昒昒着卜起行。

簡單个行李擠入去車後袋仔，阿爸加祖先个公媽囥僀盛籃內，用手攬咧，坐入去司機邊仔。安姈一手提一束香，一手捾一罐水，是埕尾个沽井水，講卜提去濫僀彼旁个水頭，挏仔保平安。

我參安姈阿兄坐入去後座，車着駛起行。看見安姈个目睭唅着泪洒，越頭對車後窗仔看出去，故鄉一直遠，想竚今仔起，立卜離開同學，離開親戚佮朋友，我心內嘛一噂一噂虛微起來。

來到臺北，妧兜僀倁菜寮仔附近个一間枋仔厝，阿爸一月日五千匝加人租个。厝邊無半欉樹，無一蕊仔花，無看逘老牛，無雞叻啼个聲；嘛無聽見灶螇仔叻哮个聲。

加厝內个代志安頓好勢了後，阿爸着開始去上班，阿兄參我即轉入去附近个高中國中。無若久，安姈着去加人逗洗車。

安呢，一日過一日，一晃幾若年，阿爸攏三更半暝才揹一身軀土畚味倒返來；安姈嘛攏倁黃昏時仔才拖一身軀霑挹挹个腳步返來煮晚飯。阿爸个頭鬃一年一年白，安姈个目尾一日一日皺。匂着土畚味，聽着車聲若鬼叫，我和阿兄嘛一日一日大漢。阿兄旧年考入大學，今年我嘛進入高中啦。

頂日仔，厝主來講：枋仔厝卜拆起來企樓仔厝，叫妧着搬走。阿爸決定卜徙去附近个一間公寓。

厝搬好勢了後，阿爸加安姈講：

「咱逨去對面角仔彼間海鮮店，你嘛勯啊，卡省佫叻煮晚頓。」

「嘛好…。」

進入海鮮店，我看見幾尾秋姑仔魚排倁冰櫥仔內，等阿爸點菜點好了後，我叫頭家圭煎一尾秋姑仔魚。

阿爸看着桌頂，講：

「哪會有此尾秋姑仔魚？」

「我叫頭家煎个啦。」

「呣…」

安姈加我睨一下，然後抻箸去筴一塊秋姑仔魚个肉，囥僀阿爸个碗迡。安姈知我个心內，伊个嘴角浮出一絲仔微笑；真久真久不曾看見个微笑。

食飯中，阿兄講：等伊大學若畢業，一定卜一家人倒返去故鄉，佫僀彼間阿公留落來个紅瓦厝，食秋姑仔魚，聽灶螇仔叻哮；嘛卜佫加老牛牽倒返來，不互阿爸佫叻匂畚溲个味，卜互阿爸佫來匂田土个芳味；嘛不互安姈佫叻饈風饈水，卜互安姈佫來欣賞紅霞个美麗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TOP