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-狗物語

狗物語

一萬五千...

茄苳

杜蘭山

狗物語

隔壁老丌兮尹兜飼二隻癩瘑狗，時常加尹縛僀我个車庫邊。有幾若擺，我卜入去車庫駛車个時，互此二隻癩瘑狗硞硞吠，狗齒喭喭，直偎來，險險互尹拆食落腹。我攏忍氣吞聲，衞低落來，細聲加尹講：

「茲是我个車庫邊仔ne！恁哪會使對我安呢仔咧？恁是睛瞑，不認得我是呣？」

嘛佫采工，二隻闇狗愈吠愈大聲。𣳈

通常，若聽見尹个狗仔叻吠，老丌兮着探頭出來；看着老丌兮探頭出來，此二隻癩瘑狗才搖尾恬恬；老丌兮着加我伔一下頭，講：

「對不起」。

此款代志三日五日着發生一擺。有時我真受氣，想卜提石頭仔加予掔，嘛佫人講「拍狗嘛着看主人」，無奈佫加石頭仔系咧。因為老丌兮總是厝邊兜嘛！𧪄

有一擺，此二隻闇狗竟然不互我入去車庫開車，互我煞着坐 Tax 出去。人規腹肚火，拄叻想老丌兮是安怎加尹兜个狗仔教成此款模樣个時，聽見司機用滿大人問我「要到哪裡？」，我才想起老丌兮是一個老兵，原來尹兜彼二隻癩瘑狗仔干吶會曉聽伊个滿大人呤呤，所以聽不仈我叻加尹講「茲是我个車庫邊 ne」是啥乜意思。

旧年僀倁東京个時，隔壁日本婆仔飼一隻波美。有一日彼隻波美走過來兜門口，我好禮加伊叫：

「來，來啊！」

想佅到，彼隻波美仔目睭展大蕊，呤我乍吠乍走去。原來此隻鴨佛癉仔狗嘛是干吶會曉聽日本話呤呤，聽無我叻加伊講「來，來啊」是啥乜意思，所以才會安呢。

頂日有一隻約克舍倁兜厝前个小公園仔內叻趖來趖去。拍算才夆趕出家門，一身軀白毛役清氣清氣。有一個阿婆想卜加伊掠返去飼，此隻約克舍嘛是目鬚毳，呤阿婆直直吠。阿婆受氣講：

「人叨不悳你啊！你役叻囂詖啥誚？」

最近仰德橋腳來一陣野狗，有大隻个，有細隻个；有烏个，有白个，嘛有花仔个。各種品種雜居做伙，大概攏是互狗主人放撣拺个。尹過去个主人一定有講台語个，講滿大人个，講客家个，可能嘛有講外國話个，不知尹今仔互相用啥乜語言叻溝通？𣳈

台北个野狗是全世界上聰明、佫上貴氣个狗。不挏看尹今仔規身軀癩瘑爛癆，過去攏是有錢人太太參小姐叻俟候，食好僀好个上流狗輩。是今仔落衰倁叻流浪呤呤。𣳈

隨着流浪个日子愈久，人間世事看愈多，着變愈鬼精。親像仰德橋腳此陣野狗，混雜做伙，大概已經學會曉各族群个狗語。若無，哪不曾看着尹親像老丌兮尹兜彼二隻癩瘑狗仔安呢，見人着亂亂吠？尹佫比人卡精，會曉學人看青紅燈行班馬線過大路；役佫會曉觀人个面色，看你是不是愛狗族？尹目睭瞜咧着知。若互尹看出你是愛狗族，着彌彌孜孜隶你加伊招呼一聲，才肯放你干休；對心中無半點慈悲个人，着緊閃僻咧，免叻卡程仔食人腳胝。𣳈

對狗仔來講，我是屬於心中無半點慈悲个人。干吶看尹彼二蕊求乞彼般樣个目神，我着三分討厭，勿講狗喉乞食調，若吹螺起來，宛然世界末日！準講是彼隻世界冠軍狗，嘛是一身軀狗毛若棕簑，耄鼻佫蛇眼，比ET佫卡ET，有啥乜好冠軍哩？

講世上个動物干吶人會曉笑，所以講人是萬物之靈。笑面互人歡喜，親象紅嬰仔或是媄查某囝仔个笑聲，互人歡喜啥乜都攏佅記得。真想佅曉，是安怎此仂狗輩佅嘻佅笑，干吶靠彼一葩狗尾叻搖邐，竟然互全世界个舞裕照仔(bourgeois) 歡喜跋跋倒，愛攬叻啿，用上好个罐頭叻互尹孝孤，加尹洗身軀，梳狗毛，噴芳水，無所不至。𧪄

拍算人有不如狗个所在，因為人無一支尾溜挏搖邐，才着拍額拍逐，役討無三頓飽。

講着狗輩，你咁聲實即尔討厭、無情？

當然不敢一枝竹篙押倒規船載，親象彼仂警狗、軍狗、牧羊狗、導盲狗，當然例外；役佫有電影或小說內底个忠貞義狗，常常互我感動泪洒乍流。我所討厭个是遐伊垃圾狗、癩瘑狗、闇狗、韞吞狗、無人情狗、狗，走狗！𣳈

對我來講，除了電影或小說內底个義狗以外，亦有一隻互我佫卡感動个好狗，着是兜彼隻紅花仔土狗。

紅花仔是倁阿爸過身去彼年，我倁半路抾返來个，是一隻小型个本島狗仔，一身軀毛恰若欒欒花殼焦漣去个色，緊去買一條鏈仔加伊縛僀拜亭仔腳。𣳈

隔壁金水嬸仔看着，加安姈講：

「半路猙生仔不挏飼」，

金水叔呵講：

「抑煞有彼仂代志」，

「此隻狗仔嘴大，頭骨尖，四肢挑琅，一定是一隻好狗。人講猪來窮，狗來阜，恁兜彼隻烏个咁不是死去呵！加予留叻飼，厝內有一狗仔嘛卡好。」

佫講：

「放互去啊！伊叨有心卜來隶咱，哪着加伊鏈咧？」

聽金水叔个話，我加鏈仔捯開，紅花仔自安呢變做兜个一份子。𣳈

阿爸過身了後，安姈和阿姊攏垂落去。安姈親像規身軀元氣攏僬失去，目尾圭出幾若條皺痕。本來逐日去菜市仔買菜，最近攏阿姊替伊去叻買；干吶金水嬸若來，才有看見安姈有講有笑。阿姊恰若變卡溫惇，無佫再親像以前安呢踇采佫戾斗。𣳈

阿姊嫁倁庄內，自從阿爸死後，三日五日着返來一擺，加安姈逗款一可仔厝內个俚鱧硞硞个代志。想佅到本來對猫狗連看一下都無愛个阿姊講：

「此隻狗仔妞妞，有一點仔淑女哀愁个氣質。」

大兄倁庄內个小學叻教冊，照常天光着去上班，暗暗才倒返來。自從阿爸死起去了後，家計攏伊叻維持，一可仔工稼比以前卡多，佫着伐落田園个穡頭，無閒苦無一個人拆做二個。

大兄攏講紅花仔是市內狗仔，也佅顧更，也佅咬獠鼠，飼傽無路用。安呢煞攏是安姈叻創互予食、創互予睏，紅花仔也漸漸落燒，少年个若攏出門去，拄好互安姈有一個仔伴。𣳈

無若久，冬天到。彼年泂田仔水一重冰。紅花仔丩僀安姈身軀邊硞硞。大兄講役是死去彼隻烏个卡好，哪有親像此仂魯狗不㛁，叻丩啥泂？紅花仔恰若知影大兄對伊無欣賞，干吶用目尾偷偷仔加大兄勾濟，不敢苢一聲。

早冬割了播屘冬，蕃薯收了種土豆，安呢過了幾若年，紅花仔和一家人逗陣食飯，逗陣巡田水，平安無代志，加阿爸過身个代志隶隶仔放互佅記日去。𣳈

彼年夏天，紅花仔隶大兄駛火煙犁去犁田，失覺察，火煙犁覂落去，大兄互火煙犁跌僀田溝仔底昏去。拄當中晝時仔，田迡無看見，佳哉紅花仔走返來，咬叻安姈个裙裾一直吠。安姈隶伊去到田迡看一見，才趕緊咻人來加大兄救起來。自安呢，大兄疼紅花仔疼若命咧；安姈講這是阿爸叻保庇。𣳈

佫過轉年个中秋後，不知啥乜原因，管區个警察四目仔蔡霎霎來查戶口。紅花仔素來佅亂吠人，若有生份人來，嘛干吶加予確定一下呤呤，着去踞僀客間仔門外；嘛佫絕對不互別人个狗仔踏入兜个埕仔內。不知是安怎，頻吶四目仔蔡來，紅花仔着大聲細聲吠，恰若卜加伊拆食落腹，害得安姈着一直加伊回失禮。拍算紅花仔認定四目仔蔡是伊仝類个，嘛佫�^伊無仝種个；是屬於走狗彼種類个，所以無歡迎伊來𦹄兜。𣳈

有一暝朦霧嗒真重，四過恬寂寂，干吶聽見紅花仔叻悽狂吠。安姈開門出去看，看着四目仔蔡一陣人衝入大兄个房間內，加大兄綑綁起來了後，用車載去。

安姈緊去拜託李議員逗探聽，講是大兄去聽某人个演講會，已經夆送對司令部去。

安姈有鞋穿無搭，有錢用無sén，有路伀無路，大兄自安呢無倒返來。忽然間，安姈老了十歲，頭鬃白啦，面皮佫卡皺啦，規個人枯萎落去。紅花仔一直守倁安姈身邊，安姈老啦，紅花仔嘛恰若老啦，欒欒花殼色个毛草退卡白艴去。

𣳈

冬節彼暝，安姈放拺此個互苦難个世間去啦。𣳈

照安姈个交帶，阿姊加紅花仔牽返去尹兜飼，講免叻我若去學校个時，無人挏照顧伊。過返日我放學返來，看見紅花仔佫走倒返來，恬恬踞倁安姈平時叻坐个彼塊椅仔邊，互阿姊安怎叫叨不隶伊返去。𣳈

紅花仔一日一日衰弱落去，食也少啦，若禮拜日我才伊去巡安姈个墓，總是仆僀墓前不肯返來。

𣳈

彼日我對學校返來，看無紅花仔倁厝裡，問阿姊，嘛講無看見。四過尋迵迵，紅花仔彼瞑自安呢無返來。佫過返日嘛無返來。紅花仔自安呢失踪去。

三日後，金水叔呵講有人看見紅花仔死倁安姈个墓邊。

紅花仔真正死去啦！靜靜踞倁姈个墓邊；親像咏日仔踞倁安姈个身邊彼一款。

𣳈

自從紅花仔死了後，兜不曾佫再飼狗。因為惊仔若佫飼着一隻親像紅花仔此款好狗，我會想起安姈參大兄个代志！嘛惊仔飼着彼仂垃圾狗、癩瘑狗、闇狗、韞吞狗、無人情狗、狗，或是走狗。我恨走狗，恨咬牙切齒！𣳈

昨昉老丌兮尹兜彼二隻癩瘑狗又佫呤我硞硞吠。老丌兮照常探頭出來加我講一聲：

「對不起！」

我實在想無，厝邊叨僀即尔久啊，恁咁聲實不仈我是啥乜人？咁聲實聽無我叻講个話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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